国有国法,行有行规。一个地区的大部分药商都会加入药行。药行保护成员,制定规则,成员便要遵守。成员想把生意做大,自然也离开不药行和同行的支持。不过,这些规矩只能约束君子,约束不了小人。
同舟堂此次采购大量的大黄,便得到了敬修堂、广誉远等药行同仁,以及杨际泰、王绣等多方人士的鼎力相助。否则,短时间内凑不齐孔帕尼所需要的大黄,第一笔生意就黄了。这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,甚至有可能导致一蹶不振。
全国各地药行名字不一样。广州药行叫做寿世堂。寿世堂第一把交椅者,便叫做大先生,多由各位药商掌柜兼任。历任大先生都是德才兼备之辈,深受众人钦佩。
寿世堂在城内有一个用于商议大事的院子,位于广州城北。这院子是由药行出面购得,所用银钱乃各个药商捐献。院子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没有富丽堂皇之相,倒有古色古香之韵。
李逸云和父亲李素问来参加寿世堂大先生换届之会,却在现场看到了久未见面的李灵枢和宋俊臣,不由得大惊。李逸云悄声问道:“爹爹,李灵枢不是逃犯么?怎么大摇大摆出现在这了?不怕别人报官抓他么?”
李素问目光扫过李灵枢,道:“好歹得称呼二叔。”
李逸云鼻子里哼了一声,对李灵枢充满不屑,说:“这种无耻之徒,才不是我二叔。我去报官抓他!”
李素问淡淡说道:“稍安勿躁。他搭上了洋人的船,又跟宋俊臣一丘之貉。洋人和宋俊臣出面,银钱铺路,四处运作,将他的罪名大事化小、小事化无了。他现在是自由之身,而非是戴罪囚徒。”
李逸云颇为不解,道:“他何德何能?为何洋人和宋俊臣都愿意出面保他?”
李素问道:“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。最近几日我才得知,他和宋俊臣联合出资,把一家快倒闭的药铺买了回来。这药铺叫做长安堂,也是药行的一员。不过是去年才加入。他们俩过来参会也算是正常。”
李逸云见李灵枢谈笑自若、言笑晏晏,明明看到了自己和爹爹,他却当做没看见一般。以李灵枢、宋俊臣之性格脾气,此番前来,肯定不怀好意。
本届大先生是广誉远的大掌柜。广誉远本是山西的老字号药商,康熙年间在广州开设了店铺广誉堂。广州乃贸易重地,广誉堂利用交通之便利,积极进取,发展迅速,成为广州地区数一数二的大药商。广誉堂现任掌柜姓孙,据传是药王孙思邈的后代,不过孙掌柜从来不承认。
孙掌柜见各家掌柜都到齐了,便宣布换届大会开始,各人都可推举候选人,列举其人品行如何、手段如何。
敬修堂兄弟二人也在场。钱敬之钱掌柜端坐不动,微笑着看着众人。钱修之挎着刀便是知府衙门的捕头,解下刀便是敬修堂的二掌柜。钱捕头粗着嗓门大声叫道:“孙掌柜当任寿世堂大先生多年,不偏不倚,秉公办事,为众人所敬佩。你干脆再辛苦几年,继续担任大先生吧!”
此言一出,许多药商鼓掌叫好。可见孙掌柜颇得民心。
孙掌柜年近七十,但是精神矍铄。他摇手笑道:“不可。老朽老迈年高,精力不济,难堪大用。何况,总是让我当大先生,成何体统?我倒是想推荐你的大哥钱掌柜。钱掌柜与怡和行伍掌柜关系匪浅,你也是知府老爷的左右臂,将来广州药商想要做大生意,少不得跟洋人和衙门打交道。你们钱家兄弟,正好穿针引线。而且钱掌柜老成持重,诚信经商,且乐于助人,一片忠肝义胆,让钱掌柜来当大先生,我是十分赞同的。”
李逸云和身边的药商都大声赞同。
钱掌柜也谦虚道:“不敢不敢。我已经当过两任大先生,未建寸功,实在是惭愧。不过,我倒是有个推荐人选,那就是同舟堂的素问兄。俗话说,举贤不避亲。素问兄即将成为我的亲家,我对他极为了解。品格才华都极其过人,带领同舟堂蒸蒸日上。今年同舟堂加入了十三行,前途更是不可限量。咱们跟着他,都有饭吃。”
李素问连忙推辞:“大先生都由药商的掌柜来担任。我可不是什么掌柜。”
广誉堂的孙掌柜笑道:“你不是掌柜,但是令郎可是掌柜。上阵亲兄弟,打仗父子兵。你们父子俩谁来,都是一样的。”
李逸云站起身来,朝四方拱手,道:“小子年纪尚小,资历见识浅薄,不敢担此重任。”
众人热热闹闹推举了一阵,被推举人莫不谦虚谦让。不过李逸云看得出来,多数人都想让爹爹李素问担任。药行的宗旨是保护同行,有钱一起赚,制定规则是为了提防有人不守规矩。药行的大先生职责重大,需要担任者深谋远虑,为人处世要公道,再者需要付出许多精力。
一般的药商掌柜多半时间都用在自家生意上,对整个药行的管理难免有所力不从心。李素问正好符合以上条件,品行高洁,手段出众,且时间富裕。虽说他不是掌柜,但是他儿子是掌柜,也不算逾矩。
正在讨论期间,李灵枢突然开口大声道:“诸位!大先生不是什么烫手山芋,为何诸位推过来推过去呢?难道都不愿意坐大先生的这张椅子?要是诸位长辈诸位师长都不想坐,这把椅子干脆让我来坐,如何啊?”